屁话在线

06 一而再

因为惦记着李达康生病，沙瑞金一整天都魂不守舍。

眼看快到下班时间，沙瑞金让秘书和司机提前下班，自己等到办公楼里没什么人了，才一个人溜达出省委办公区。

昨天李达康身体不舒服，沙瑞金想，作为旧友，去探病也是应该的。

沙瑞金到达市委的时候早已过了下班时间，却没能在市委书记办公室找到李达康。

他敲开旁边秘书办公室的门，才知道李达康还在会议室开会。

“您先坐，我去会议室看看。”金秘书把沙瑞金让到李达康办公室，殷勤地给他沏上茶。这是他第一次跟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打交道，而且是省委书记亲自到市委找自家老板，金秘书有些不知所措。

沙瑞金接过茶杯，和善地对他笑了笑，“你去忙吧，不用催他。”

金秘书战战兢兢地退出办公室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他还是决定去会议室跟自家老板通个气，也好让自家老板有个准备。

接到消息的李达康略微仓促地结束了会议，也没留下任何人“开小灶”，匆匆忙忙往办公室赶。他再不想见沙瑞金，但那还是省委书记，没有把他一个人晾在办公室的道理。

李达康进门之前以及在心里猜测沙瑞金此行的目的，考虑几次还是觉得沙瑞金可能只是没事找事，于是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
“沙书记，”李达康一进门就是满脸堆笑，“让您久等了，没想到您会过来，刚才在开会。”

沙瑞金点点头，“你加班还要拉着班子同志一起？”话虽刁钻，语气却极为温和，甚至有几分打趣的意思。

“同甘苦共患难嘛，眼下京州形势紧张，市委班子当然都有责任。”李达康接过金秘书递来的文件，摆手让他出去，嘴上说着标准的套话。

沙瑞金勾勾嘴角，不想再跟他打官腔，“你肯定还没吃晚饭，走吧，出去吃。”

李达康低头看看手中的文件，确实还有工作没做完，但这时候再推脱就显得太难看了，“好哇，沙书记。昨天您请我吃宵夜，今天我请您吃晚饭吧，京州地界还是我熟。”李达康放下文件，向沙瑞金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错开半步随他往外走。

一顿晚饭仍然是沙瑞金负责找话题，李达康负责应和，只有说到工作的时候李达康才被勾起些许热情。

李达康不知道沙瑞金想要做什么，也没那么大脸认为沙瑞金是来求复合的——依沙瑞金的性格，如果他确定了目标，他会十分明确地表达出来。

但李达康根本不在乎沙瑞金到底是什么目的。他的态度很明确，工作方面的事情全力配合，但抗拒一切私人交往。他不想，更不敢与沙瑞金再有什么私人关系。

“去我家坐坐？我给你带了礼物。”沙瑞金等李达康付完账，一起走出餐厅大门。

李达康摇摇头，“不了，沙书记，市委还有工作没做完。”这话是真心的，李达康心里挂念着刚开完的会议，还没有做总结。

得到这样的回答在沙瑞金的意料之内，沙瑞金笑笑，“那我跟你去市委吧，昨天你的茶我还没有喝到。”

李达康只得顺从。

说喝茶就真的只是喝茶，李达康提供茶叶茶具，沙瑞金负责泡。二人相对而坐，一个面前摊着文件和笔记本，一个手里托着本书。

只是看书的这个，总是看着看着就将目光偏向了对面的人。

沙瑞金借着书的遮掩，打量起李达康。

李达康皱着眉抿着嘴角，或许是工作上遇到了难题。沙瑞金想了想，没有主动开口询问，他知道李达康不会愿意他过问自己的事。

他执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，是个律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，沙瑞金猜测大风厂的事情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。李达康的字比以前更好看了，沙瑞金想。当年李达康写给他的信里，文字、用词都比现在稚嫩很多，那些信他还珍藏着，并且随身带到了汉东。

李达康停下笔，钢笔就在指间转来转去，显得心不在焉似的。沙瑞金最了解，李达康就是爱在手里摆弄些什么，但他工作起来是全神贯注的。

一时间沙瑞金有些走神，上次见到李达康这副模样得是将近三十年前了。那时候李达康怀着一腔报效祖国的热血，主政金山县，但初出茅庐的青年面对这样大的一个贫困县还是有些手足无措。李达康给他写信，讲他遇到的困难，他没有回信，却很快便亲自赶到。他跟随李达康在县里实地考察、访问，帮助李达康为金山县制定脱贫计划，给掉书袋的李达康好好地上了一节实践课。

想到这里，沙瑞金心里有些苦涩。那时候的两个人相隔百里，难以相见，社会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也远没有现在开放，可那时候两颗真心还紧紧地贴在一起，凑成一片滚烫的爱恋。

沙瑞金终于意识到，他根本不想与李达康做什么旧友，他只想做李达康的爱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