屁话在线

Chapter 27

沈季洲焦急地赶到时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，他脚步一顿，又急匆匆向沈仲宁跑过去。

他蹲在沈仲宁身边，扶住她颤抖的身体，下意识地轻拍着安抚，“我来晚了姐，齐齐怎么样了？”

沈仲宁慢慢仰头来，晶莹的眼泪随着动作在她的眼眶里晃动、滚落，迅速滑下脸颊，顺着脖子流进衣领。

沈季洲吓了一跳，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，却被她偏头躲开。她直接伸手抱住沈季洲的胳膊，在他肩膀上哭出声来，像是终于找到了些许依靠。

沈季洲单手扶着沈仲宁，支撑住她的身体，内心焦急但不敢逼问，有些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她，“有我呢，不怕了，没事的，齐齐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
沈仲宁死死地咬着嘴唇，呜咽着摇头。

沈季洲仍然不明所以地念叨着，却隐约听见沈仲宁断断续续的声音，“齐齐……没了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
沈季洲一时间呆立当场。

“你说齐齐……没了？！”沈季洲的声音也在颤抖，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。

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，下午他还兴冲冲地给陆齐谨买零食和玩具，半个小时之后就被告知陆齐谨已经死了，他如何能相信？

他根本不能把死亡这个字眼与一个六岁的孩子联系起来。

他的眼泪也扑扑簌簌地落下来，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，只能牢牢地回抱住沈仲宁。

许久，走廊里灯火开始通明，人来接着人往，悲与喜交汇处，分明连眼神也吝于给予。

沈仲宁渐渐止住哭泣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。

“姐？”沈季洲轻轻拍拍她，他以为她睡着或者晕过去了。

“嗯。”他听到她清晰的应答。

沈仲宁动了动，慢慢睁开眼睛，双眼通红却眼神清明。她撑着沈季洲的肩膀慢慢起身，迈步就要往前走。在冰凉的地砖上跪了这么久，她的双腿早已麻木毫无知觉，沈季洲连忙站起来扶住她。

“你去哪儿？”沈季洲拉住她。

沈仲宁低垂着视线，缓声道，“我去陪陪他。”

沈季洲瞬间明白过来，她要去太平间陪陆齐谨。

“我也去。”

沈仲宁没说话，径直向前走。

太平间阴冷昏暗，死气沉沉，但沈仲宁恍若无感。

她小心翼翼地坐到陆齐谨床边，像是在家里陆齐谨的小床上，她俯下身轻轻亲吻他的额头，像每天晚上的晚安吻，而陆齐谨只是睡着了，等天亮了，他还会活蹦乱跳地跑来敲她的门。

她耳边响起陆齐谨时而调皮时而懂事的童言童语，眼前浮现的，分明还是那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儿。她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陆齐谨安睡的脸庞，似乎这样就能永远留住他的模样……

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，从此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，她的齐齐，永远地停留在六岁这年，她所有的期待、所有的想象，再没人能去实现，她梦里那个高大俊朗的陆齐谨，永远都不会出现了。

她的齐齐，独自去了遥远的地方，甚至没来得及跟她挥挥手，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的目的地。她曾经承诺过的陪伴，从前没能实现，往后也无法实现，她的齐齐，一直都是一个人。

她突然觉得，齐齐是生气了吧，气她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那样陪着他长大，气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他，这次，终于轮到他抛下她了，远远地离开她，再不原谅。

她似乎想不起来陆齐谨的模样，眼泪又猝不及防地涌出来，“齐齐，你连一点记忆都不想留给我吗？”她急切又小心地抱起陆齐谨冰冷的身体，温柔地抚摸他的眉眼，要将这个模样深深地刻进心里。

可她的心里从此破了一个洞，再没谁能补上这个窟窿。

沈季洲背过身去，悄悄抹掉眼泪。

沈仲宁慢慢放下陆齐谨，再次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，然后站起身来，仍旧面对着陆齐谨。

沈季洲走过去扶住她。

她忽然转头问沈季洲，“我这样还行吗？”

沈季洲不明所以，明明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。

“我是说，声音。”她刻意地稳了稳声线，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一点。

他点点头。

沈仲宁迅速勾了下嘴角，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。

沈季洲已经明白过来，“你不告诉姐夫？”

沈仲宁点点头。

电话很快被接起来——

“致知，”沈仲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，但沈季洲听得出尾音里隐隐的颤抖。他不明白她的压抑，但体会得到一个人扛下这些苦难的艰辛。

“你回来，买最早的航班，有事。”她转过身，狠下心不再看着陆齐谨，咬着牙说完这些话。沈季洲及时地抓住她冰凉的手。

“带着药。”沈仲宁再不敢多说，果断挂了电话。

陆致知病得厉害，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，他禁不起这个刺激。

另外，沈仲宁隐隐地害怕把这件事告诉陆致知。

待沈仲宁慢慢平静下来，沈季洲再次扶住她，带她向太平间外面走。

沈仲宁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安静冰冷的陆齐谨，最终低下头跟着沈季洲走了出去。

警察已经在外面等着，看到他们出来，迫不及待地向这边走过来。

沈季洲下意识地拦在沈仲宁面前，“明天再说好吗？今天先让她休息一下。”

沈仲宁笑了一下，摇摇头，轻轻推开沈季洲的胳膊，“我没事儿，季洲，得麻烦你去通知一下家里了，这边结束了我会去找你。”她说着已经走到了两位警察面前，朝他们点了点头。

沈季洲张张嘴，没说出什么，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。

他不知道沈仲宁当时是如何面对这样一个至亲的凶杀现场的，他只是想想，已经快要崩溃。让她再次回想这个经历，无异于让她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折磨。

此刻的沈季洲，异想天开地希望看惯了别人生死的沈仲宁，面对至亲的死亡时，能有一点淡漠。

沈仲宁从充作临时询问室的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，沈季洲正等在门口，见她出来，连忙走过去扶住她。

沈季洲陪她走出急救中心大楼，陪她站在昏暗的院子里，说不出话。

“你姐夫九点多的飞机，等会儿你去接他一趟。”沈仲宁把手机拿给他看。

“嗯，交给我。你回家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
沈仲宁摇头，“我在这儿等他，我自己跟他说。”

沈季洲看着她，沉默地点了点头。